青铜桶内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九的手背上，带着某种奇异的腥甜。他蜷缩在泛着淡蓝光泽的液体中，药香混着铁锈味在狭小空间里发酵。这是他第三千六百二十一次从同样的梦境中惊醒，梦中总会出现那个穿白裙的女子——她的裙摆拂过药桶边缘时，能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。
　　"九。"
　　粗粝的手掌突然扣住桶沿，惊得他猛地缩回水中。隔着木桶传来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玉器，"该服药了。"
　　九本能地屏住呼吸，看着水面倒映出铁门外晃动的人影。那人戴着青铜饕餮面具，腰间悬着的银铃随着脚步发出细碎声响。这是本月第七个来送药的老者，和往常一样，他左手捧着青瓷碗，右手拎着一柄玄铁锁链。
　　药汤注入桶中的瞬间，九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。褐色的药汁泛起诡异的涟漪，某种沉睡在骨髓深处的力量仿佛被针尖刺痛般苏醒。他看见自己的血管在皮肤下游走，像一条条发光的赤链，而那些沉淀在桶底的药渣正缓缓聚成人脸的形状。
　　"你在看什么？"
　　老者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，锁链哗啦作响。九吓得将头埋进水里，却听见液体深处传来清晰的回声——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，正以某种韵律与药汤沸腾的咕嘟声产生共鸣。
　　暮色从气窗的铁栅栏渗进来时，九忽然发现今天的药汤泛着奇异的靛蓝色。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搅动水面，指尖立刻传来灼烧般的疼痛。那些漂浮的药渣突然凝聚成他童年最熟悉的图案：九个同心圆，中间刻着扭曲的"九"字。
　　"屏息！"
　　冰凉的手指突然捏住他的下巴，九被迫抬头看向铁窗外。月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，那女子穿着月白襦裙，发间簪着支赤金步摇，正是他在梦中反复见到的模样。她的手指正点在唇边，唇角勾起的弧度让九想起药桶外壁上那些被刮出的刻痕——那是他无数次用指甲留下的，最像微笑的符号。
　　女子突然转身，九只来得及看到她袖口滑落的一角暗绣。那绣纹是他在剑谱夹层里找到的，用银丝勾成的并蒂莲，花瓣上凝着点点朱砂似的血迹。
　　"他们又在试新药了。"女子低语的声音像春日融化的冰雪，"这次用的是昆仑山的雪蟾蜍，听说能激发药人的潜能。"她指尖掠过桶沿时，九分明看到有道淡青色的气旋在她掌心流转。
　　突然，整个药王谷陷入死寂。九感觉桶壁开始发烫，药汤中的靛蓝色物质疯狂增殖，转眼就将整桶液体染成墨色。女子脸色骤变，腰间的匕首寒光一闪，却在触及桶沿前被什么东西定在半空。
　　"别碰它！"女子厉喝的声音带着哭腔，"这是..."
　　剧烈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。九被气浪掀翻在地，药桶在轰鸣中化作齑粉。他看见女子纵身跃向气窗，月白襦裙在火光中翻飞如鹤，发间步摇坠落在地，迸发出刺目的红光。
　　烟尘散尽时，九的面前只剩下半块焦黑的玉佩。那是他曾在剑谱里夹层发现的，此刻断裂处还粘着几根焦黄的头发。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的手掌，那些裂纹竟与玉佩上的纹路完美契合。
　　九跪坐在满地狼藉中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裂纹里。焦黑的玉佩贴在额头时，那些细密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，在皮肤下游走成诡异的图腾。他忽然注意到，左侧第三道裂纹的末端，竟凝结着一粒淡紫色的血珠。
　　"这是...我的血？"
　　喉咙里溢出的疑问让九浑身战栗。他低头看着布满鳞片的双手，那些青灰色鳞片正在药香中缓慢褪去，露出底下惨白的皮肤。最骇人的是，当他试图抬手时，右臂竟不受控制地向侧面扭曲，摆出一个诡异的"招财"手势。
　　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考。药汤残渣从嘴角溢出，却在空中凝成银丝般的物质。九本能地伸手去接，那些银丝却突然刺入他的瞳孔。剧痛中，他看到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：穿白裙的女子站在血泊中微笑，青铜鼎喷涌出绿色的火焰，还有自己脖颈处浮现的黑色烙印——那形状竟与老者面具上的饕餮纹一模一样。
　　"九！"
　　虚弱的呼唤让九猛然回头。只见三个披着玄色斗篷的身影正从烟雾中走来，他们腰间悬挂的银铃发出高频震颤，连地面上的碎石都在共鸣。为首之人举起手中铜镜，镜面泛着血色涟漪，映出的却是九扭曲变形的面容。
　　九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沉重。每吸入一口药雾，肺部就传来万千钢针刺穿的剧痛。他挣扎着想要起身，却发现双腿已深深陷入地面——那些被黑液浸透的岩石竟像活物般缠住他的脚踝。
　　"别浪费时间了。"
　　戴青铜面具的老者从阴影中走出，锁链在他脚下拖曳出刺耳的声响。他手中捧着的青瓷碗里，漂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。九认得出那是什么，这是每月朔日老者给他服药时，总会多出的"补药"。
　　女子突然出现在三人后方。她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把青铜剑，剑柄缠绕的银丝在药雾中泛着幽光。"放开他！"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，竟让九手臂上的鳞片自动脱落，"你们在药汤里加了蚀心蛊！"
　　老者发出一声狂笑，面具下的眼睛迸射出青绿色光芒："不愧是药王谷百年第一天才，连自己被炼成药人都不知道。"他突然将青瓷碗砸向地面，那颗心脏竟化作毒蛇窜向九的咽喉。
　　千钧一发之际，女子甩出三根银丝缠住毒蛇的七寸。九趁机冲向墙角，却在触及符文的瞬间被无形的气墙弹回。他重重撞在刻满梵文的青铜鼎上，额角传来的钝痛让他意识到，那些看似装饰的纹路竟是致命的机关。
　　"姐姐..."
　　九用最后的力气吐出这个称呼。女子转身的刹那，他看清了她后颈处新月形的胎记——那正是他藏在剑谱夹层里的秘密画像。原来这么多年，他一直在寻找的"救命恩人"，此刻就站在生死边缘。
　　青铜剑与锁链相撞的巨响中，九看到女子手腕内侧的龟裂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。那些裂纹如同活物般蠕动，逐渐蔓延至她的脖颈。九突然意识到，这些裂纹与自己的何其相似。
　　"青璃..."九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，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魔力。女子身形一滞，眼中闪过一丝痛楚。
　　"你...想起来了？"青璃的声音有些颤抖，手中的青铜剑却依然稳稳地指向老者。
　　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：青璃在月光下为他包扎伤口，青璃偷偷将药典残页塞进他的剑谱，青璃在噬魂池边流下的泪水...这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，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　　"我...我全都想起来了。"九的声音沙哑，"你是我的姐姐，也是...我的药引。"
　　青璃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，但随即被决绝取代。"记住，九，你不仅仅是药人。你是...最后的希望。"
　　话音未落，青璃突然转身，将青铜剑刺入自己的心口。鲜血喷涌而出，在空中凝结成诡异的符文。九感觉体内的力量突然暴涨，那些束缚他的锁链寸寸断裂。
　　"不！"老者发出惊恐的尖叫，"你竟敢...竟敢用赤阳血..."
　　青璃的身体缓缓倒下，嘴角却带着释然的微笑。"九...活下去..."
　　九感觉体内的力量如同火山般喷发，他的双眼泛起赤红的光芒。那些束缚他的符文在赤阳血的力量下纷纷崩解，整个药王谷开始剧烈震动。
　　"你们...都要死！"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，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异变，皮肤下浮现出金色的纹路，那是赤阳血与玄阴煞气融合的迹象。
　　老者惊恐地后退，面具下的眼睛充满恐惧。"快！启动诛魔大阵！"
　　但为时已晚，九已经挣脱了所有束缚。他的双手燃起赤红的火焰，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。这一刻，他既是救世主，也是毁灭者。
　　药王谷的夜空被赤红的光芒照亮，九站在废墟之中，怀中抱着青璃逐渐冰冷的身体。他知道，这只是开始，真正的天倾之劫，才刚刚拉开序幕...
　　九缓缓站起身，赤红的火焰在他周身环绕。他低头看着怀中的青璃，眼中闪过一丝温柔。"姐姐，我不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