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纵使文章惊海内，”
“纸上苍生而已。”
男子在键盘上敲下这两句诗，伸手拿起一旁的搪瓷杯，噙了一口。杯中茶水早已凉透，入口微苦。他摘下眼镜，揉了揉眉心，心中有气难平。
一口接着一口，男子心中犹如天人交战，一时间难以做出决定，等他回过神来，杯中只剩一些碎茶梗。
男子将搪瓷杯置于桌上，可能力道大了些，上了年头的杯子有些掉瓷，露出内里的铁锈来。
…………
《第十卷》：
苍生豪气干云，一口饮干面前的酒，随手一掷，手中锡壶脱手而出，正正落在掌柜的台前。
“恩公，此去关山难越，江湖万里，今日一别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。”酒坊掌柜偌大个汉子，此时竟虎目含泪，口带颤音：“难得这华山之顶，当真非去不可？”
苍生潇洒一笑，心中原有的彷徨一扫而空，释然说道：“和尚去得，我去不得？”
掌柜哑然，明知恩公心意已决，但内里的担忧仍旧脱口而出：“可这天有异象，华山之顶必然杀机重重，百晓生前些日子还有传言……”
“百晓生，小人矣，他的话做不得数。”苍生打断掌柜的话，接着说道：“我与那魔头血海深仇，此次华山之顶，我必须手刃这畜生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掌柜无需多言，我苍生行事坦荡，唯恨家仇未报，无颜面跪叩祖宗，更担不起江湖盛誉。但侠义二字，夙夜未忘，此去华山，本就是舍身取义，若死在那魔头手上，说明我苍生不过如此而已。”
言罢拱手，苍生提剑推门而去。
…………
键盘声停了下来，写到此处，男子心中郁结深深，颤抖的手阻止着他再往下写。他不得不停下来，点上一根烟。
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还闪着一丝丝的微光，混着吞吐的烟气，男子的背影显得有些颓废。
《第十二卷》：
“苍生一路西行，披星戴月，日夜兼程，每过十八路驿站便更换马匹，将将赶在八月十五之前来到华山脚下。
奔途万里，若是常人，体力必然难以为继。可苍生此时眼神仍是笃定，没有显露丝毫疲惫，他等这一天已经十年了。
十年来江湖闯荡，饮冰露野。
武当山门叩首七天；绝情药谷身试万草；昆仑山习武；神兵谷合剑……苍生一路走来，为的就是这一天！
这十年来的日日夜夜，每一合眼，他总能看见无数熟悉的面孔。苍生永远忘不掉他们死在眼前的景象，那一桩桩一件件的惨案，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自己前去报仇。
有时候，苍生总是希望他们能够活过来，责怪，怒斥自己的不争气；可在梦中，那些熟悉的面孔却只是微笑着，那般和煦，那般温暖。像是在安慰着自己，鼓励着自己，甚至像是劝慰自己放下仇恨。
想到此处，苍生的心里犹如针扎，日夜滴血。
而如今，神功初成的他终于来到华山脚下。
此次行动，六大门派联手发布江湖灭魔令，甚至流传出不少神秘消息，都在隐隐指出，那魔头修炼魔功出了岔子，即将走火入魔。
可即便如此，六大门派也不敢掉以轻心，依旧联名发出江湖灭魔令，号召武林中人共同围剿。
苍生对这些自诩正义的门派并没有什么好感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，他们与那魔头不过是一丘之貉。之所以颁布江湖灭魔令，无他，被杀怕了。
少林的圆觉大师，武当的长明道长，峨眉的空闻师太，昆仑山黄天上人，崆峒的神臂天王，华山的无影剑圣……哪个脸上不是一副伟光正的样子，暗地里不过是觊觎那魔头神功。可偏偏多次围剿失利，自己反而差点被那魔头灭了山门。
即便是如此，六大门派也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。苍生心里很清楚，这次的江湖灭魔令，不过是六大门派联手上演的一出好戏。目的只为引得江湖中那些急功近利的，所谓的侠客义士前来充当炮灰而已。
原本一向对六大门派伪善面孔心存鄙夷的苍生，这次意外却选择了沉默。他并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，复仇的怒火早已点燃了他仅有的神智，他必须保证自己亲手杀死魔头。
总得有人去承受魔头的临死反扑，为什么不能是那些人？
而且就算苍生站出来，恐怕也不能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。那些被功利虚名冲昏了头脑的江湖人士，只怕会将其当成魔头的余孽，一并算成自己垫脚石。
既然如此，苍生也由着他们去。
…………
男子捏了捏自己发白的指节，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。窗外的夜景霓虹璀璨，灯火辉煌，却照不亮他心里的哀伤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坐回原位，继续码字。
《第十五卷》：
“华山之顶，万仞绝峰，苍生立于一块大石之上，冷眼看着众人。”
六大门派的旗帜在风中‘飒飒’作响，各自阵营分明，营中灯火明灭，犹如军帐。
在各自阵营中间，有一块空地，其上立着一座主帐，而此次江湖灭魔令便是从其中联名发出。
无数的江湖人士从四面八方而来，三五成群，按照江湖规矩，相识旧义各自入住六大阵营之中。虽然还未见到那魔头真身，这群侠客义士却将气氛搞得火热，仿佛早已大胜。
苍生冷眼看着那些阵营，他本就不指望这些乌合之众能够杀死魔头。既然炮灰自己都没有应有的觉悟，苍生自然没有义务去提醒他们。
夜已深沉，寒风裹挟着霜雪，苍生没有特意掸去身上的雪，而是任由其肆意飘零，甚至将自身掩埋。
霜雪如油，冷意非但不能压住他复仇的火焰，反而使其更加旺盛。苍生闭上眼睛，脑海里闪过无数微笑着的面孔，没有任何埋怨，只是带着温柔的善意。
他恨极了魔头，仇恨已变成他活着唯一的理由。
威武山庄一百一十八条人命，血海深仇；昆仑山授业恩师紫天上人合道，神兵谷非攻先生兵解，移花宫三十六宫主身陨……
新仇旧恨，苍生已经算不清有多少亲友死在对方手上。
“这一次，我必杀你！”苍生任由雪花落在眼角，被体温融化。
而大营主帐之中，六道人影各自占据一方，却无人出声。
良久，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：“各位施主，我等皆是为那魔头而来，何不撇除前隙，同心对敌？”
“善哉，圆觉师兄说的正是。”空闻师太向来与圆觉大师站在同一阵线上，此时开口符合到。
“圆觉师兄见外了，我等六大门派本就一家，何来前隙。”华山本就是无影剑圣的道场，自然接着说话：“现今当务之急，便是如何找出那魔头。”
昆仑山黄天上人带着怒意，不复常态：“我师兄便是死在那魔头手上，他的功法我定要带到师兄坟前烧掉，免得再度为祸江湖。
“黄天上人真是仁义，这种高风亮节的精神，我等真是惭愧呢！”崆峒派的神臂天王冷笑道，话里藏针：“眼下人还没找到，倒是先贪功了。”
“神臂天王，你什么意思，莫不是想独占魔功，你藏得什么居心？”刚才拿到声音质问道。
神臂天王也不是省油的灯，开口回到：“我怎么听说你师兄紫天上人之所以被杀害，完全是有人故意给魔头泄露消息啊？”
“你血口喷人……”
“好了，不要吵了。”一直没有说话的长明道长开口，五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：